吃完面條切完蛋糕，頂著腦袋正中一顆紅印的施久在廚房苦戰油汙、飯碗。那一邊客廳裏，春暖花開，鳥語花香，施媽媽慈祥和藹親切溫婉地親手餵表外孫馬文才小朋友吃飯後甜點，施爸爸看著軍事節目猛拍大腿：“打得好，就要這麽打！TNN的！”

這一頓飯的功夫，施久算想明白了。不是馬文才那個小鬼就是祝映臺使了手段，否則怎麽他爹媽無緣無故當馬文才是自己親戚。施久是有個表姐沒錯，但人家早兩年就去了國外游學，至今沒有結婚，也沒什麽非婚生子，這麽大一個表外甥打哪兒蹦出來的不言而喻。所以他也斷了打電話去求證的念頭，沒用！

施久同學越想越郁悶，只覺得自己現在是個秋後的螞蚱，鍋上的螞蟻，熬著，煎著，蹦跶不了幾天，尤其剛才施媽媽還無比愉悅地宣布，小文呀，要在我們家住好一陣呢！

好一陣！

施久捶胸，去他的好一陣！

廚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只小手撩開掛在門上的布簾，然後有個小腦袋探進來。馬文才左右看看，“啪嗒啪嗒”趿著拖鞋走進來，把門一關。

“施久表舅舅，”小小的馬文才討好地站在那裏，手裏舉著一根牙簽，牙簽上挑著一片西瓜，“表舅舅吃西瓜！”

大大的眼睛彎一彎，笑得天真又無邪。

施久徹底怒了！

憤怒讓人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的施久童鞋“哐當”一聲砸下碗，怒目直視祖國的花朵。

“你到底要做什麽！你說！”

“我拿西瓜給你吃～”馬文才還是笑嘻嘻地說，小臉白白的，在別人看來是肌膚白皙，在施久看來卻是鬼氣森森，讓他說不出的厭惡。

“我警告你！”施久努力作出惡狠狠的樣子，想想不夠威風，又用戴著手套的指頭戳馬文才的額頭，“我答應祝映臺養你，不代表要把我爹媽也賠進去，你是救過我們，說起來還應該叫你一聲恩人，但是你過去做了什麽事情我可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敢使陰的，哼哼，別怪我不養你，說不定我哪天不高興還就找個道士收了你！聽到沒？你給我識相點，我爹媽那兒你一個指頭都不許碰，一個指頭都不可以！”

馬文才似乎沒料到施久會突然說這麽一番話，呆呆地仰著小臉，楞楞地聽施久拿出難得的勇氣罵他，從頭到尾，居然沒有回應，既不吵，也不鬧，聽施久罵完，把西瓜擱到一旁的盤子上，自己默默地退出去，倒弄得施久沒了著落，也不知道這個恫嚇有沒有起到作用。

到了晚上，施久忍受著涼意，餵了馬文才幾滴血喝。看著穿著卡通睡衣的小小馬文才很自覺地想要爬上自己的床，不由得又想起剛才自己的發威，一時又沒了主意，也不知道馬文才是因為有求於他，真怕他了呢，還是在耍詐使陰，遂決定再試試。

施久伸手指外頭：“你出去睡。”

馬文才吃了一驚，剛剛恢覆了血色的小臉白了白，為難地望望施久，好像不舍得出去。

施久又試：“那你睡這裏，我出去。”

馬文才跳下床，拖著比自己個頭大的被褥走出去，小小的背影看起來很有點孤單。

成功將小鬼趕出自己領地又立下下馬威的施童鞋卻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料的那樣，嘗到了成功的喜悅，反而一個人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覺。再加上馬文才不知道在客廳裏做什麽，總有藍森森的光從施久的臥室門玻璃上反射進來，勉強熬到半夜兩點，施久終於受不住，爬下床去。

一開門沒走幾步，迎接施童鞋的……是一張七竅流血的女鬼臉，而且這張臉還很熟悉……

施久就著夜光走過去，發現馬文才正抱著被子坐在沙發上看碟片。剛想抱怨幾句半夜不睡幹什麽的話，卻發現馬文才拿著遙控器，按個不停。過一會停下來，看一陣，又按，再看，再按，好像反反覆覆在看同一段。

施久跟著看那個屏幕，片子是古裝片，一個女鬼大概來尋仇，然後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逃啊逃，最後被女鬼殺掉，反反覆覆，馬文才就看這麽一段。

“這個人很傻的。”小小的馬文才忽然開口，明明是清脆的童音，不知道為什麽卻顯得疲憊而蒼老，“他喜歡那個女的嘛，這麽喜歡幹嘛，人家又不喜歡他，你說是不是？”

馬文才按按鍵：“那麽喜歡幹嘛啊，人家根本不當他一回事，你看他最後被自己喜歡的人殺掉，大家都歡欣雀躍。一個片子從頭到尾一個多小時，他就那麽幾個鏡頭，人家都當他是配角，死了才好，久了，大概他自己也當自己就是配角了。”

說著說著，聲音又低下去，再不開口，只是倒來倒去。施久走過去，拿起那張碟的封套來看，是部八十年代的香港鬼片，老得不得了，也只有他媽會喜歡，名字……叫《聊齋版梁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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